本報訊(記者 李翔)屢被通報和掛牌督辦甚至移交給公安機關的污染企業,將周邊近15個村落籠罩在烏煙瘴氣中,如今卻還在正常生產。當地村民戲言:這個人大代表是為祖國的“霧霾事業”添磚加瓦。那么,2015年開始實施號稱“長了牙齒”的《環境保護法》,為何對山東浩宇集團來說就變成了一個“肉包子”?一個屢教不改的污染企業怎么就管不了了?
現場:浩宇周圍空氣嗆人 下游河水漆黑
媒體接到群眾舉報,山東浩宇集團有限公司下屬的浩宇焦化廠在多次被政府處罰和媒體曝光后,仍然明目張膽的向外排放“黑水”和難聞的空氣以及粉塵。
日前,記者來到了日照市莒縣的山東浩宇集團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浩宇”)所在地——206國道和芙蓉路的交叉路口。果然,在浩宇能源焦化廠的周圍,一股股嗆人的氣味伴隨著來往奔馳的重型貨車卷起的粉塵讓人難以呼吸。
在村民的指點下,記者首先前往浩宇焦化廠的污水排放口。車輛一駛入廠區北側進入肖家河村的必經之路上,空氣中彌漫著的刺鼻氣味愈發濃烈。
令人驚奇的是,排污口的水是清澈的,但河床上的泥土卻是黑色的,和上游的河床截然不同。一位在焦化廠上班的工人告訴記者,這個主要的排污口之前被報道過,現在是夜里偷偷排放,白天用清水沖刷。從排污口南下,越往下游,河水越發變黑。
在距離排污口七八百米處,緊鄰東楊家莊的前進村大橋底下,河水已經變成了渾濁漆黑的顏色。村民說,這些黑水是夜里偷排尚未沖刷干凈的。
見有人詢問,旁邊一位劉姓大娘叫苦不迭:“俺都叫浩宇給害死了,井里的水根本就不能喝,(井水)抽上來就是臭的,放上兩三天就變色了,別說喝了,連給小孩洗尿布,都得用買的水。”
一位董姓大爺老人指著漆黑的河水告訴記者, 白天黑水還算清澈,夜里就會變黑,夏天更嚴重,全部是污水,都是浩宇晚上偷排的。不光污水,浩宇焦化廠的煙塵更嚴重,根本處理不了。
“你現在聞的這個味,晚上才厲害吶,這可不是個好味,刮風的時候,下風口的人根本不敢出來,熏得頭疼。俺都習慣了,年輕人都走啦,就是可憐這些小孩。之前電視臺來暗訪,老百姓不知道記者偷偷錄像,都說了實話,結果播出了以后,都被上級跟浩宇的挨家挨戶找了一遍,嚴厲警告!現在誰還敢說?”董大爺無奈地表示。
旁邊一位張姓村民透露,浩宇集團嫌村民老是“鬧事”,就讓政府以搞綠化的名義,把廠區周圍的地都買走了。“這都是基本農田,種小麥,一畝都收1千多斤,浩宇給買走了要種樹,這么好的耕地白白糟蹋了,老百姓不賣還不行。”
圖片說明:在距離浩宇焦化廠南側約800米的東楊家莊子村的橋下,村民告訴記者,這些咕咕流淌的黑水就是該廠夜里偷排的,尚未被白天排放的清水沖刷干凈。
圖片說明:村民告訴記者,柳青河直通沭河,沭河的下游就是蘇北的飲用水源地駱馬湖。
口碑:浩宇焦化廠和居民區不夠安全防護距離
記者從相關網站查詢到,自2011年6月山東省政府《關于2011年第一次整治違法排污企業保障群眾健康環保專項行動檢查情況的通報》中對日照浩宇通報批評和掛牌督辦起,浩宇其后被多次通報,周圍群眾更是對其咬牙切齒,不停上訪。
浩宇焦化廠對周圍環境的污染也引起了眾多媒體的關注,多家媒體反復對其曝光揭露。
在今年2月,山東省環保廳因浩宇公司外排廢氣等違法行為下達《行政處罰決定書》,對其以頂格罰款,并將案件移交當地公安部門。
采訪中,和浩宇焦化廠僅一河之隔的肖家河村村民李眾泰告訴記者,“浩宇集團在俺這里是臭名昭著,人人喊打,省里是沒完沒了對它通報、掛牌督辦。據我了解,它到現在也沒有經過驗收,它離俺周圍的村子太近了,直線距離沒有超過1公里的,按照規定,它就不能在這里建廠,不知道當初是誰批準的?這個人該槍斃!”
按照我國《工業企業衛生防護距離標準》(GB11661—89)規定,焦化廠所在地區近五年內平均風速<2米/秒的,距離居民區衛生防護距離是1400米;五年內平均風速2~4米/秒的,衛生防護距離是1000米;五年內平均風速>4米/秒的,衛生防護距離是800米。
我國《化學危險物品安全管理條例》第十條規定:凡距離居民區1000米范圍內不得規劃和興建劇毒化學危險物品生產廠。
我國《大氣污染防治法》和《環境噪聲污染防治法》雖然對粉塵、噪音污染源與居民區的距離沒有明文規定,但是規定任何建設項目必須提出環評報告,規定防治措施,建設項目的污染防治設施必須與主體工程同時設計、同時施工、同時投產使用。建設項目在投入生產或使用前,必須報環保部門進行“三同時”驗收,不達標不得投入生產或使用。
通過衛星地圖測量,浩宇焦化廠距離北側的小河村約500米;距離西側的肖家河村和前進村約400米;距離許家莊村約330米;距離東楊家莊子村約800米……難怪當地老百姓不停“鬧事”,一個和居民區近在咫尺的化工企業,當初是誰審批通過的?
記者在當地采訪還發現,和浩宇焦化廠一路之隔的東側是一家名叫山東騰勝精細化工的企業,舉報群眾說,該企業也是浩宇集團的。
圖片說明:衛星測量顯示,占地面積757132.22 平方米的浩宇焦化廠距離許家莊村直線距離僅有260米,距離周圍村莊均不足1000米。
現實:浩宇名下污染企業眾多
采訪中,當地群眾和舉報人反映,位于日照市莒縣的浩宇集團有限公司,是一家私營企業,法定代表人武玉亮,名下企業眾多,在當地頗為有名的浮來春釀酒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也是其武姓家族的集團企業,法定代表人是武玉亮的胞弟武玉杰。
記者從相關媒體獲悉,除浩宇能源焦化廠以外,其集團下屬的日照市浩宇礦業、莒縣宏偉礦業、宏磊礦業、莒縣豐源熱電、山東浩宇熱力、新泰正大焦化有限公司等全部是資源開采型和污染型企業。
據《魯南商報》報道,2014年10月8日,臨沂市環保局組織開展了大氣污染防治專項執法檢查、重點信訪問題等環保執法行動,浩宇集團下屬的沂南縣山東金浩源礦業有限公司建設項目污染防治設施未建成,主體工程即投入生產,被臨沂市環保局責令立即停止違法行為、限期改正并給予了罰款。
《齊魯網》2016年2月18報道,山東省環保廳通報,1月20日,日照市莒縣環保局針對山東浩宇能源有限公司在線監控超標、外排廢氣氮氧化物濃度超標、不正常使用大氣污染防治設施等違法行為下達《行政處罰決定書》,分別處以頂格罰款10萬元、10萬元、5萬元,并將案件移交當地公安部門。
《齊魯晚報》報道,2016年6月,新泰正大焦化有限公司因擅自拆除廢水處理設施的違法行為,被山東省環保廳處以限產50%罰款人民幣30余萬元的處罰,新泰市環保局亦將該案移交公安機關調查處理。
2016年5月13日,在莒縣第十七屆人民代表大會第六次會議上,代縣長費立志代表縣政府向大會作工作報告,宣布“莒縣將以‘零容忍’的態度狠抓污染治理”,“堅持以壯士斷腕的決心和對子孫后代高度負責的精神,持續加大水污染和大氣污染治理力度……加快浩宇能源焦爐煙氣一體化工程建設,新建空氣自動檢測站1處,切實降低縣域PM2.5和PM10值,確保城區空氣質量盡快得到改善……”
一個民營企業對當地環境的危害被突出點名,甚至被提上了政府向人民代表大會報告的議事日程,可見該企業對當地環境危害之重。
“現在霧霾這么嚴重,浩宇焦化廠還在天天往外排放粉塵,他們是在給霧霾做貢獻。‘慶父不死魯難未已’,浩宇不倒,這幾個污染企業不倒,莒縣北部永遠晴不了天!”村民李眾泰說。
背景:是莒縣納稅大戶 省人大代表
在山東省日照市公布的“2015年度納稅百強排行榜”上,浩宇公司排名第16位,浮來春釀酒公司排名第33位。2015年,浩宇公司納稅過億元,浮來春釀酒公司納稅超五千萬元。
浩宇集團法定代表人武玉亮是山東省十二屆人大代表,日照市第十五屆、十六屆人大代表,莒縣人大常務委員會委員,市工商聯副會長。
浮來春釀酒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官網也顯示,該公司是以生產經營白酒為主,集礦山、房地產、金融服務等多元一體的大型現代企業集團。除酒廠外,還下轄山東物華天寶礦業集團有限公司、山東浮來春生物化工有限公司等30余個子公司。
浮來春集團官網顯示,該集團董事長武玉杰是政協山東省委員、政協日照市常委、日照市工商聯副主席、政協莒縣常委、日照市勞動模范……
在日照市莒縣人的心目中,老武家兩個兒子,一個擁有浩宇集團,一個擁有浮來春集團,在當地可謂財大氣粗。
后臺:……
頭頂耀眼光環、財大氣粗的兄弟老板,同時又經營著污染環境“老大難”且“屢教不改”的企業,在經歷了老百姓的不停上訪,省政府和省環保廳多次通報和掛牌督辦以及媒體的多次曝光,它仍然能夠如火如荼甚至明目張膽的繼續違法,其原因何在?膽從何來?
在浩宇集團和浮來春集團的官網上,眾多離任和現任的高級官員以及演藝明星前往兩個集團視察、指導和參觀的照片或許能夠透露某些信息。
2016年1月,莒縣環保局一邊針對浩宇能源進行違法處罰,將案件移交公安,但在不久之后的4月5日,該局局長劉明又帶領全套領導班子前往浮來春酒廠指導督察工作,而該集團下屬的物華天寶礦業集團和浮來春生物化工本身就存在污染問題。
圖片說明:莒縣環保局局長劉明帶領全套領導班子在浮來春集團董事長武玉杰的陪同下在浮來春酒廠指導督察工作。(圖片來源:中國山東網-浮來春集團)
兄弟倆的兩個集團公司,一個正在被處罰的過程中,而此時,環保局長卻帶領全套領導班子到另一個“指導督察工作”,其中韻味值得揣摩。
對于一個縣來說,一家省人大代表經營的納稅超過1.5億元的企業,是應該重點宣傳和保護的對象,所需要的審批手續也應優先走“綠色通道”,但是,對于該企業所犯下的錯誤甚至是違法犯罪行為,在片面追求GDP扭曲的政績觀指引下,當地政府和執法機關難道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甚至充當污染項目的保護傘?
浩宇集團名下企業眾多,大多是資源開采型和環境污染型企業,且四處開花,遍地發展,那么,一個帶頭污染環境、給各地老百姓帶來生命健康危害的企業經營者,浩宇集團的負責人是怎么代表當地人民群眾,怎么勝任的山東省人大代表職務呢?
《環境保護法》第68條規定:地方各級人民政府、縣級以上人民政府環境保護主管部門和其他負有環境保護監督管理職責的部門有下列行為之一的,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給予記過、記大過或者降級處分;造成嚴重后果的,給予撤職或者開除處分,其主要負責人應當引咎辭職:不符合行政許可條件準予行政許可的;對環境違法行為進行包庇的;依法應當作出責令停業、關閉的決定而未作出的……
第408條規定:負有環境保護監督管理職責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嚴重不負責任,導致發生重大環境污染事故,致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或者造成人身傷亡的嚴重后果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號稱“長了牙齒”的新的《環境保護法》,到了山東莒縣,仿佛變成了打狗的“肉包子”,法律失效,扇的是誰的臉?
浩宇能源長期違法排污,省級主管部門已多次通報督辦并移交公安機關,但涉案企業至今未在規定期限內予以整改且多次被法院強制執行,相關主管機關工作人員是否觸犯了濫用職權、玩忽職守、環境監管失職等罪刑?是否應承擔相應的行政或刑事責任?
“一開始有個上班的地方,大家都覺得挺好的,后來才知道焦化廠不是‘金鳳凰’,它是‘活閻王’!它是慢慢折磨老百姓!俺現在只想讓這個‘瘟神’趕快滾,讓俺喝口干凈水,喘口干凈氣,白天敢曬曬被子。大人無所謂了,小孩子還得活下去。”采訪的最后,東楊家莊子村一位帶孩子的老人幾乎是在苦苦哀求地表示。(本文所有被采訪人員全部為化名)
本文來源:大眾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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